很久之后,当我们回望今天时,一定会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不平凡之处。2016年,有两个女性分别站在了权力的巅峰,却同样受到丑闻缠身:在美国,希拉里作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性候选人原本正顺风顺水,却因为“邮件门”重启调查而支持率大跌;在韩国,朴槿惠“闺蜜干政门”事件持续发酵,议员的道歉、幕僚的辞职显然还不能平息国民的怒火。
就算是再厉害的编剧,也不见得能写出这样荒唐肆意,却又真实刺激的剧情。而这些原本潜伏的暗流之所以爆发,背后有两个名字不可或缺:
黑客
媒体
昨天是中国记者节。在不远的未来,它很可能将成为媒体与黑客们共同庆祝的纪念日。以今年发生的这些事儿来看,就算是明年普利策新闻奖增加一项“黑客新闻奖”,我也不会吃惊。
黑客创造了新时代的“水门事件”
在1972年的“水门事件”之后,新闻界再也没有创造过旧日的荣光,直到今年。
当万物互联的时代到来,越来越多曾为人目见耳闻的消息与情报,都隐匿在了数据与电流之中。我们很难想象,有哪一个记者能够用自己的调查手段,找到希拉里隐匿的数万封电子邮件,而黑客却只用了一封钓鱼邮件。
今年上半年,一位黑客向希拉里的竞选委员会主席约翰·波德斯塔(John Podesta)发了一封伪造成谷歌官方的邮件,声称他的邮箱受到攻击,需要修改密码。波德斯塔本人、他的幕僚长以及竞选委员会的职员们都没有发现,这封邮件里的链接指向的并不是谷歌的官方网页,却是一个掩护过的、精心设计的短链接。在点击这个短链接并且“修改密码”之后,波德斯塔的邮箱密码被黑客弄到了手。5个月后,与希拉里相关的数万封电子邮件被黑客挂上了“维基解密”,并且引发了FBI对希拉里私设邮件服务器的“邮件门”的调查重启。
也许在这个案例里,邮件的泄露原因不在于黑客有多牛逼,而在于希拉里手下有一群“猪队友”。但是,有些黑客的神通广大之处,远超普通人想象。
2015年,希拉里的“邮件门”事件爆发时,她的下属迅速以“私人事务”为由,删除了3万多封邮件,只留下了另外3万多封。对于那被删除的3万多封邮件,无论是FBI还是公众,都无从得知其内容。然而,10月26日,来自芬兰的知名大胖子黑客KimDotcom 发布了一条twitter,详细介绍了如何用“完全合法的手段”找到希拉里已经删除的3万封邮件:
1. 进入美国国家安全局网站;
2. 联系麦克·罗杰斯并要求他打开X-keyscore;
3. 在筛选框中输入hdr22@clintonemail.com。
然后就能获得近7年来希拉里收发的所有邮件。
重点在于,每一个参议员或国会议员都有获得这些邮件的合法权限——尽管黑客圈普遍认为,“邮件门”调查重启的原因并非如此,更有可能是因为希拉里把涉密邮件转发到私人服务器后,被黑客组织攻陷了。但你不得不承认,新闻界在做调查时,这种“黑客思维”很酷,也为揭秘开启了新的路径。
而事实上,黑客思维和黑客技术,已经成了记者在调查真相时的辅助手段。在韩国,“闺蜜干政事件”其实已经闹了好久,在崔顺实的女儿以不正当途径就读梨花女子大学后,梨花女子大学的学生们进行了数月的抗议,媒体也发现崔顺实与朴槿惠早年间就过从甚密。但是,直到此时,朴槿惠仍稳坐钓鱼台,甚至在10月24日声称正在推进修宪,试图修改宪法中关于总统任期的规定,让自己有机会在总统宝座上坐得更久。
然而,就在同一天,韩国JTBC电视台播放了爆炸性的新闻——身无公职的崔顺实不但是朴槿惠的施政“参谋”,甚至多次帮朴槿惠修改重要的施政纲领和演说文案。韩国总统的治国理政竟然被一个毫无政治经历和相关职位的“闺蜜”所操控,瞬间引爆了韩国全境的不满和抗议。
真相是JTBC电视台的记者徐福贤挖出来的:他从垃圾堆里找到了一台废旧的电脑,并用技术手段恢复了原本已经损坏的硬盘,在其中发现了超过200封邮件。正是这些邮件,证明了崔顺实对朴槿惠演说稿的修改,令朴槿惠无可辩驳。
当记者举起黑客的剑刃后
黑客和记者在很多地方本就有相似之处。顶级的黑客,与优秀的记者,必然都是被“自由”和“信息”所驱使的。追求信息的流动和共享,用自由对抗权力,用揭秘对抗秘密,是记者与黑客的最大共同点。
这是两个真正因为信仰而走到一起的行业:世界顶级黑客的阿桑奇在创建“维基解密”后,就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记者,“维基解密”在他眼中,就是一个媒体。
然而,当记者举起黑客的剑刃后,一道有关伦理的选择题,就横亘在了眼前。
以黑客技术获取信息,尽管事半功倍,却更容易触犯到隐私的边界,传媒巨头默多克旗下的《世界新闻报》就在这点上犯下了严重的错误。
自2005年至2011年,《世界新闻报》不断被曝出“雇佣私家侦探,入侵他人语音信箱窃听”,窃听的受害者包括英国王室、明星、政界人士等。而2011年7月,一件近10年前的旧事让英国人的忍耐到了极限。
原来,2002年,曾有一位名叫米莉·道勒的女孩被绑架。在试图解救她的过程中,警方发现女孩原本满了的语音信箱里,有部分内容被删除,这给了警方和家人错误的信息,以为女孩儿还活着。
删除信息的是《世界新闻报》雇佣的私家侦探。他通过固定电话获得了女孩的手机信息,并且黑进了她的语音邮箱。为了听到更多语音信息,这个侦探还私自删除了其中一些旧信息。
事件爆发一周之后,有168年历史的《世界新闻报》被关闭。
黑进语音邮箱,或是恢复硬盘上的资料,并不能算是狭义层面上的攻防。但无论如何,这都可以被称为“黑客行为”。无论是黑客,还是记者,都应当有着属于自己行业的操守,而通过非法手段窃取信息,显然在这种操守的底线之下。
凯文·保尔森的救赎
世界和媒体需要怎样的黑客精神呢?这就需要搬出我的偶像,全球十大顶级黑客之一凯文·保尔森的故事。
凯文·保尔森出生于1965年,25岁时就崭露头角:他黑掉了洛杉矶广播电台节目的听众热线,让自己顺利成为了第102个打进电话的热心观众,从而获得了一部保时捷944跑车。在他潜逃的日子里,NBC的《未解之谜》栏目根据他的故事拍摄了一期专题,专题播放当天,NBC的热线电话也通通莫名当机——不用说,你一定知道这是谁干的。
这件事发生后,保尔森被捕入狱5年。由于忌惮他的实力,法庭宣判,他在出狱之后3年内,不得接触任何电脑或互联网设备。
出狱后,保尔森改过自新,成为了一名记者。作为安全研究机构SecurityFoucs的专职记者,他创作了一大批与安全界相关的新闻稿件。到了2006年,已经成为独立撰稿人的保尔森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:他成功地找到了使用Myspace账户引诱儿童的恋童癖们——通过Myspace的用户资料,他找到了744个登记在册的性犯罪者,并且帮助警方将一个名为Andrew Lubrano的性犯罪者定罪。
保尔森对新闻业还有一个极大的贡献,就是他开发了SecureDrop系统。2013年,这个系统在《纽约客》网站上线。作为一个记者与线人之间的沟通平台,SecureDrop最牛逼的地方就在于:由于开发者是全球顶尖的黑客,它在安全和私密性上做到了极致。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守住自己身份的线人来说,它都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平台,这也让线人们能更放心大胆地向记者们透露信息。之后,保尔森将这个平台的继续开发与运作交给了一个名为“新闻自由基金会”的组织,SecureDrop成为了《华盛顿邮报》《卫报》等权威媒体使用的爆料平台。
接手管理SecureDrop的“新闻自由基金会”,也是新闻人与黑客们紧密合作的一个范本——作为一个由知名记者Daniel Ellsberg、Laura Poitras、Glenn Greenwald和Xeni Jardin等人创立的基金会,它也接纳了不少黑客——斯诺登本人就是它的董事会成员。
新闻自由基金会最著名的举动,是成功地恢复了“维基解密”被切断已久的捐款通道:自2012年基金会成立开始,人们可以通过它向“维基解密”捐款。它的另一项工作,则是教授记者们通过加密软件和数据安全工具,更好地保护自己和线人们。
技术圈有个很贴切的比喻:拥有攻防技术的黑客,仿佛是虚拟世界中的“超人”。巧合的是,在漫威的世界里,“超人”的本职工作也是记者。如今,越来越多的“超人记者”在媒体界出现:他们手持黑客之刃,或是勇敢地揭开黑幕,或是肆意地伤害常人。技术带来的便利,既千百倍地放大了他们的“守护”与“伤害”后果,也千百倍地放大了这个时代里,守住底线和信仰的“黑客精神”。